關於老而失智這件事

雖然說,是剛從達蘭埠部落回來,照常理,大概要先分享在那裏的點滴,但這次想談的,卻是關於老與遺忘這件事。

時間,是昨天一早,大伙兒開始豐年祭前的準備,牧師館的客廳備著幾份早餐,是師丈撥空買的。侷促客廳來了一位老者,黃色寬大的polo杉,罩著黝黑微駝、有些瘦卻仍舊精實的身體,我認得出來,那是長年務農的身體,如同我的爺爺一般。

一進門,牧師沒有和他說太多話,老者只是笑著,打著招呼,那時說甚麼我有點忘記,牧師也是笑,然後對著我們說:他完全聽不見。原來如此,完全聽不見,也不是重聽還能彼此寒暄。

老者看著我們幾位在客廳吃早餐的人說:我失智了,我甚麼都不記得了,要是我做錯了就要改,要馬上改,不然又要忘記了。

其實在這個部落裡,並非只有阿美族群,從他們語言的混雜可以想像,大概也有閩南、客家的族群在,也或許因為老一輩接觸了別的語言,而不是只有說族語,這位長者聽話起來,好像不是阿美族,但這不重要。只是,聽著那一次又一次重複的話語,我不斷不斷的想起自己的爺爺。

失智,其實對家人來說真的很累,我看著爺爺一直盧肖肖,看著父母、三伯必須在他旁邊陪他團團轉,家中幾位女孩兒都因為某些原因而不敢多與爺爺親近,他常常因為悲劇心理和深深的沮喪,轉換成語言的壓力,說著:我不行了、我要去死了、都是我的錯、我東西不見了、我還有多少錢、我還有多少地......。

看著家人忙進忙出,身心在高壓之下疲憊,要我對老是亂說話、讓人生氣的爺爺起不了任何同理之心,他的世界太遙遠,我無法觸及,儘管自己並非所有的事情都記得,甚至忘記也是本性,但是那種忘記卻只是擅長記憶的一小部分,即使遺忘也不帶有罪惡、不焦慮。我無法理解他,也不想理解他,我知道他痛苦並非因為失智,而是那些無法放下的一切;因為自覺有愧於孩子,又想說服自己根本不須愧疚於此,因為自己做為父親是權威的代表;以及那些年輕時無法滿足的一切,全都因為成為老者而失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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達蘭埠  

我呢,也不能說是十分梅山的梅山人,比起老爸和很多人從小在梅山長大,只有在高中搬到梅山外圍,處於梅山與大林邊界,且是四通八達的3號高速公路梅山交流道附近,梅山市區的生活,其實並不十分熟悉,大概知道厲害的臭豆腐在哪,魂牽夢縈的豆花,熱鬧的菜市場,要辦事情戶政事務所、領錢的農會、之後要去上班的梅山國小,通往圳南的路、去爬山的路、三十六彎汗路....點點點等等等的。但是生活是甚麼?不知道。

生活是甚麼?生活就圍繞在位於開元后這個有著大花園的平房家這兒。但是對於父親來說,記憶中的生活,就連結了開元后以及梅山的許多地方了。

言歸正傳,在決定以金針花作為論文方向之前,其實是希望以「番薯」為主題的,而且還堅持了很久,連家裡都種了一小片番薯。但也在那時,有了和老爸聊聊他童年的機會。

以前,姓楊的我們家,是大地主,擁有許多田地,如果認為這樣就是有錢人,可就錯了,以前每個人總過得很苦,有地不代表有錢,但可以代表不會餓死,因為土地生產出可以吃的食物,養雞養鴨養牛養豬,自給自足、但也汗滴禾下土,牛是最好的朋友,土地不一定種植稻穀,為了養豬而種植番薯、樹薯,番薯葉是「豬菜」也不是為了給人吃的,人與豬一起共食,米是有錢人的食物,番薯曬成乾配著吃比較實際。

種植總有收成時,就算生再多孩子,也生不過農忙得以一家解決收穫之事,地方的家家戶戶,在農忙時期相互幫忙,是十分常見,於是,就出現農業社會的「交工、換工」。不過,老爸提到這事,用的是「叫工」,這個「叫」,在他的故事版本中,有著互相呼叫的意涵:據說每戶在收成時期,甲家會到地方的其他人家說好何時收成,決定好日期之後,其他各家便到甲家(主人家)去工作,主人家除了準備飲食之外,也會貼一些少少的錢,於是稱為「叫工」。

但是認為這樣的模式只出現在所謂的漢人、或是閩南人,這就不一定了。

臺灣種植金針的地區,太麻里、六十石山、赤科山,大部分種植的,都是雲嘉地區、一點彰化地區的人,主要族群以客家、閩南人為主。不過,有一個主打無毒金針,已獲得國際認證的品牌,即是出產於靠近六十石山的「黑暗部落」所種,阿美族為主的黑暗部落,其實名為「達蘭埠部落」,但是因為山上工寮沒有接上臺電的電,終年夜晚黑漆漆一片,於是稱為「黑暗部落」。因為同樣是金針種植的重要產地,便前往達蘭埠教會訪問張英妹牧師,其中一個重點,便是了解阿美族的優美文化精神「Malapaliw」:交換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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赤科山一角

還未到花季就上赤科/柯山,當然看不見與日頭相互輝映的澄黃之景,但是峰迴路轉的山間,處處都有不同的綠意、景色,是我喜歡的地方。隱隱約約感到有些熟悉,朝著綠色山坡地上望去,是高聳的樹林;除此之外,圍繞於金針菜田旁的孟宗竹林,那種與風舞動的節奏聲響,與走在太平小路頗為相似,就是熟悉感。

還記得學期末前和老師的meeting,是赤柯山,還是赤科山,傻傻分不清楚,心想,這趟一定要問個明白、了解仔細。據說,過去赤科/柯山上是一片赤柯樹林,也因此這座山被稱為赤柯山,在新竹這個地方,也有著充滿赤柯樹的赤柯山,google一下,到底是赤柯,還是赤科,也是模模糊糊、迷迷糊糊的。

問問在地人吧。赤科農場陳大哥說:「你知道柯和科,若是用臺語讀起來,差別在哪嗎?柯讀作『歌(與此同音)』,而科讀作『科』,過去阿公都是赤科赤科的叫,對我來說,這就是我們這裡的名字,讀作『赤歌』就很奇怪;再說了,科的禾字邊,與稻米、豐收有關,斗也與收成相應,科字,也帶出了過去阿公的生活,赤科山的生活。」但是,這樣的說法並不是全部的人都認同,有些赤科/柯山上的人,認為既然還留著兩顆赤柯樹來表明這兒的過去,說是赤柯山,也是通的阿。

一路從嘉義追到赤科/柯山,是為了瞭解金針花在臺灣遷移的過程,嘉義竹崎、梅山一帶的人,為了活下去而到東部,帶了嘉義山區盛產的金針花到赤科山上,金針花的故鄉在哪裡?這些人的故鄉在哪裡?遷移、移居,文化、生活,認同、故鄉,這些當代人能不斷面對的議題,本來希望藉由這一路的追查,透過故事能夠帶出一些新的想法。這下子,因為這赤柯、赤科的命名,再次讓我感覺到:住下來,我的故事是甚麼,我就可以是誰、成為誰、生成誰的體會。

赤柯山、赤科山,不管花蓮還是新竹,網路上、口耳相傳、紀錄上,各有不同,誰說了算?從哪裡開始算?這些問題對於德勒茲來說根本毫無意義,因為地下莖是反歷史、反記憶的。但是,在如何了解自己是誰的這件事上,我如何選擇、如何接受、如何相信;這些差異如何共存,甚至繼續發展故事?或許是歷史與記憶成為土壤,也像地下莖的節點,是「生」的概念。

如果讓我選擇,到底是赤柯山,還是赤科山,或許,會選「科」吧,大概因為喜歡那是阿公的語言、是阿公說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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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日頭的花  

花阿花,愛到日頭,

一照,就金爍爍的花。

但是,花阿花,

總是等無一日的日頭來照,就互郎摘去,

金爍爍的花,嘸通一日來開,

因為伊是一蕊「不日花」,

袜未看到日頭,未成開花,就互郎摘去的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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